古代易经溯源

由《左传》《国语》所载筮例考之 , 春秋人解《易》非常简约概括 , 如“屯 , 固;比 , 入”;“坤 , 安;震 , 杀”等 , 皆以一字断卦义 。汉初人田何传《易》 , 可能仍秉春秋遗风 , 如他的弟子丁宽 , “号丁将军 , 作《易说》三万言 , 训诂举大谊而已”(《汉书•儒林传•丁宽传》) 。
然而自武帝立五经博士起 , 至平帝时止 , 不到一百五十年的时间 , 即出现了“一经说至百余万言 , 大师众至千余人”的局面(《汉书•儒林传•赞》) 。至东汉 , 据《后汉书•儒林列传•张兴传》载 , 张兴讲梁丘《易》 , 弟子达万人 , 在当时那种提倡烦琐训释的学术空气下 , 张兴讲梁丘《易》 , 大概也绝不会只讲“三万言”了 。

古代易经溯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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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 , 这部唯一未遭秦火的《周易》 , 汉初仅为田何一人所传 , 结果百余年后 , 今文之外又出古文 , 师法之外又出家法 , 家法之下又分颛家 , 结果出现了经有数家 , 家有数说……学徒劳而少功 , 后生疑而莫正也”的情况(《后汉书•郑玄传》) , 故后人有一种看法 , 认为汉人治经“递禀师传 , 非惟诂训相传 , 莫敢同异 , 即篇章字句 , 亦恪守所闻”(《四库全书总目•经部总述》) 。看来 , 这种观点并不符合当时的实际情况 。而是“如于分枝 , 枝又分枝 , 枝叶繁滋 , 浸失其本”(清人皮锡瑞《经学历史》语) 。由于《易》学的雪球越滚越大 , 象数愈演愈繁 , 最后崩散 , 势在必然 。故西汉人今文之《易》入东汉而衰 , 东汉古文之《易》入唐而大部分消亡 , 追究起来 , 汉人《易》文象数的烦琐零碎 , 不能不是主要原因之一 。
正是在此形势之下 , 王弼之《易》得以脱颖而出 。《周易略例》、《老子注》、《老子微指略例》等 , 他看到当时汉人讲《易》 , 依象解辞,句句都要附会《易》象 。而八卦之取象 , 除《说卦》所载之外 , 汉人又补充了很多“逸象” , 仅就我们所知 , 即有荀氏九家“逸象”三十一种(见《经典释文》) , 并被朱熹采入《周易本义》 , 虞氏五世家传孟氏《易》学 , 其八卦取象更十倍于荀氏九家之《易》 , 八卦共有三百三十一种取象 , 由其中的一些取象看 , 其义较古 , 不像虞翻自造 。可以想见 , 汉人当初取象之多 , 恐怕更倍于虞氏之存 。以此烦琐众多的取象 , 一一比附《易》文而解之 , 遂置《周易》于绝境了 。
有鉴于此 , 王弼注《周易》时 , 一扫汉人象数之说 , 主张言《易》最重得“意” , 提出了“得意忘象 , 得象忘言”的新观点 。他说:“夫象者 , 出意者也 , 言者 , 明象者也 。尽意莫若象 , 尽象莫若言 。言生于象 , 故可寻言以观象 , 象生于意 , 故可寻象以观意 。意以象尽 , 象以言著 , 故言者所以明象 , 得象而忘言 , 象者 , 所以存意 , 得意而忘象 。”(《周易略例•明象篇》)
在这里 , 王弼很清楚地说出了他对《易》“象”的认识:“象” , 只是用来存“意”的一种方式和手段 。凭借“象” , 可以使人得到《周易》的“意思” , 即思想内容 。在得到了“意”之后 , 作为该卦的“象” , 即得“意”的手段 , 可以“忘”--即不必拘泥、执着 。为此 , 他举了一个生动的例子来说明这点:“犹蹄者所以在兔 , 得兔而忘蹄 。筌者所以在鱼 , 得鱼而忘筌也 。”也就是“立象以尽意 , 而象可忘也;重画以尽情 , 而画可忘也” 。(以上所引 , 皆见《周易略例•明象》)
所以 , 王弼这里的“忘象” , 并不是不要“象” , 而是在得“意”时 , 人们尽可不必执着于具体的“象”而受其拘泥 。他针对汉人解释《周易》经文每一句话 , 都要一一以具体卦“象”比附的毛病 , 批判道:“义苟在健 , 何必马乎?类苟在顺 , 何必牛乎?爻苟合顺 , 何必坤乃为牛?义苟应健 , 何必乾乃为马?而或者定马于乾 , 案文责卦 , 有马无乾 , 则伪说滋漫 , 难可纪矣 。互体不足 , 遂及卦变 , 变又不足 , 推致五行 。一失其源 , 巧愈弥甚 。从复或值 , 而义无所取 。”王弼认为这种情况的出现 , 皆因“存象忘意之由也” 。在此基础上 , 他使自己对“象”的认识 , 又升入一个新的高度:“忘象以求其意 , 义斯见矣!”(同上)
初看 , 王弼对《易》象的认识 , 由“尽意莫若象”“故可寻象以观意”到“忘象以求其意 , 义斯见矣” , 似乎前后矛盾 。其实 , 如前所述 , 王弼所说的“意” , 是指他所认识的《周易》六十四卦每卦的思想内容 , 而“义” , 则是同类卦象所内涵精神实质的升华、概括 。也就是王弼所说的“义苟在健 , 何必马乎”?“义苟应健 , 何必乾乃为马”的“义” 。是对众多同类取象的抽象 。对于“义”来说 , 它既可以用多种同类取象来表达 , 反过来 , 这多种同类取象 , 又可以综合验证这一个“义” , 也就是王弼说的“是故触类可为其象 , 合义可为其徵”(同上) 。这样 , 王弼对卦“象”的认识 , 又提高了一步:在求意时 , 若执着于那些具体的卦“象” , 即便是解通了 , 也不能算是得到了“象”的核心实质 , 即“从复或值 , 而义无所取”(同上) , 只有不执着那些具体的卦“象”(即“忘象”) , 才能便于紧紧把握同类卦象的核心实质,即“义” 。与汉人相比 , 王弼这种对《易》“象”认识的升华 , 也给后人对《周易》的附会打开了方便之门 , 特别为宋人的以“理”说《易》奠定了理论基础 。故王弼对《易》象的新认识 , 虽在批判汉人以琐碎《易》象比附经文上有一定进步意义 , 却也与《系辞》之“八卦以象告 , 爻彖以情言”又有不符 。故从“寻象以观意”到“忘象以求意” , 王弼把对《周易》六十四卦的注释 , 还是纳入了他的玄学唯心主义的轨道 , 并随意以老、庄之意附会六十四卦的经文与传文 , 将此视作得“义” 。尽管如此 , 他的《周易注》一反汉人琐碎 , 以简洁的文字注释六十四卦 , 给《周易》研究注入了新的力量 , 仍不愧是一部很有价值的著作 。如他讲《乾》卦九二爻“见龙在田 , 利见大人”曰:“出潜离隐 , 故曰‘见龙’ 。处于地上 , 故曰‘在田’ 。德施周普 , 居中不偏 , 虽非君位 , 君之德也 。初则不彰 , 三则‘乾乾’ , 四则‘或跃” , 上则过‘亢’ 。‘利见大人’唯二、五焉!”讲《乾》卦九四爻:“或跃在渊 , 无咎 。”曰:“去下体之极 , 居上体之下 , 乾道革之时也 。上不在天 , 下不在田 , 中不在人 , 履重刚之险而无定位 , 所处斯诚进退无常之时也 。近乎尊位 , 欲进其道 , 迫乎在下 , 非跃所及 。欲静其居 , 居非所安 , 持疑犹豫 , 未敢决志 。用心存公 , 进不在私 , 疑以为虑 , 不谬于果 , 故无咎也 。”
其文字简略易懂 , 深合《文言》之旨 , 大有汉初“训诂举大谊”之风!因此 , 《周易注》行世之后 , 流传很快 , 给予汉《易》以沉重打击 , 故宋人赵师秀说:“辅嗣《易》行非汉学”(《清苑斋集补遗》) , 当然也即刻遭到了人们的反对 , 如《隋书•经籍志》卷一《易》类载有“《周易难王辅嗣义》一卷 , 晋扬州刺史顾夷等撰”即其证 。直至唐初定王氏之注为《正义》 , 据《唐书•艺文志》记载 , 当时尚有阴弘道《周易新传疏》十卷 , 薛仁贵《周易新注本义》十四卷 , 宣聘《通易象论》一卷 , 东乡助《周易物象释疑》一卷 。发挥其说者 , 亦有人在 。如崔良佐有《易忘象》 , 自晋代起 , 至清代止 , 历代《易》学研究者对他或褒或贬 。特别到了唐朝 , 太宗修《五经正义》 , 《周易》采用王弼注本 , 于是自唐至宋 , 王弼注本成了官方取士的标准本 。因而对后人产生了极大影响 , 这更使王弼成为我国《易》学研究中的重要人物 。
我们认为:汉初 , 人们解《易》简朴 , 多得春秋战国人正脉 。后来越讲越繁 。“互体”“卦变”之后 , 京房又出“纳甲”“八宫” , 以“五行”“世”“应”等附于《周易》六十四卦 , 又有“爻辰”“卦气”诸说 。特别是“纳甲”“五行”“八宫”“世”“应”等 , 王弼若因未见于春秋古筮法 , 弃之尚可 。至于“互体” , 案之《左传》实有所据 , 而“卦变”之说 , 于《彖》《系辞》亦有所述 , 这些恐怕皆非汉人所造 , 一律弃之不用 , 未免有偏激之处 。况且 , 王弼虽弃象数不用 , 但若究其源 , 王弼之《易》本于费直 , 费《易》今虽亡佚不传 , 但由前面所举马国翰《玉函山房辑佚书》所辑费氏《易》的内容考之 , 费《易》中显然有象数之说 , 另外 , 由荀爽《易》注可窥费《易》之一斑 。由我们前面对荀氏的介绍 , 及前文《关于卦变》中对荀氏卦变思想的探讨来看 , 荀氏注《易》 , 讲究爻位上、下 , 以阴阳“升”“降”交通解《易》 , 重卦德刚柔 , 又主“卦变”“消”“息”及“卦气”之说 , 由此可以推断 , 费氏《易》中定有象数之说 , 况案之王弼所撰《周易注》 , 如《复》卦卦辞之“反复其道 , 七日来复”一句 , 王弼注曰:“阳气始剥尽 , 至来复时 , 凡七日 。”《周易正义》孔疏谓:“亦用《易纬》六日七分之义 , 同郑康成之说 , 但于文省略不复具言 。”若真如孔疏所云 , 则既用汉《易》象数之说 , 却又“于文省略不复具言”!再如我们前面所举王弼注《泰》卦六四爻辞 , 曰“乾乐上复 , 坤乐下复” , 亦取荀氏阴阳“升”“降”交通之说 。故王弼对汉人的“象数”之说 , 实非全部排斥不用 。同时 , 他出字吐语 , 最重每卦阴阳与爻位 , 也可知他心中严格掌握着卦象 , 并敢随意解说 。只因他常常杂入老、庄之学 , 故后人又每每批评王弼“以《易》言理” , 其实 , “以《易》言理”不见得不对 。而且并非始于王弼 , 《说卦》即说过“和顺于道德而理于义 , 穷理尽性以致于命” , 而《文言》几乎皆言人事之理 。汉初丁宽注《易》 , “训诂举大谊而已”(见前) 。“举大谊”即有言理的成份 。王弼不妥之处在于以老、庄之学比附《周易》 , 借注《易》谈玄理 , 如他注《彖》《乾》之“大哉‘乾元’ , 万物资始 , 乃统天 。云行雨施 , 品物流形”一句 , 曰“天也者 , 形之名也 , 健也者 , 用形者 。夫形也者 , 物之累也” 。用这种明显打着老、庄印记的话语解《彖》 , 显然与《彖》文本义不合 , 因而是不足取的 。
总起来看 , 王弼治《易》有得有失 , 且得大于失 。应该予以肯定 。
入南北朝 , 经学亦有“南学”“北学”之分 。“南学”治《易》取王弼 , “北学”治《易》取郑玄 。当然 , 也有二者皆取的:“梁、陈 , 郑玄王弼二注 , 列于国学 。齐代唯传郑义 。”(《隋书•经籍志》易类)
至隋 , 天下统一 , “南学”兴起而“北学”衰亡 。当时 , 《周易》的研究随了“南学”的兴盛 , 出现“至隋 , 王注盛行 , 郑学浸微 , 今殆绝矣”的局面(同上) 。可见那时王弼注本已经占据主导地位 , 而郑玄《易》已“浸微”衰败 。
到了唐朝 , 唐太宗命孔颖达撰《五经正义》 , 于是有《周易正义》(以下简称《正义》)之作 。《正义》采用魏人王弼、晋人韩康伯注本 , 由孔颖达作疏 。由于自唐至宋 , 读书人求取功名皆以此本为标准本 , 因此 , 《正义》对唐宋儒生产生了深远影响 。
《正义》书前有一篇《周易正义卷首》 , 这大概是目前我们所能见到较早的一篇《周易》概论了 。它论述了当时有关《周易》研究的八个问题:第一论《易》之三名;第二论重卦之人;第三论三代《易》名;第四论卦爻辞谁作;第五论分上下篇;第六论夫子十翼;第七论传《易》之人;第八论谁加“经”字 。
由孔颖达对这八个问题的论述看 , 他基本上还是传统的观点 。如关于“卦辞爻辞谁作”的问题 , 他认为:“卦辞文王 , 爻辞周公 , 马融、陆绩并同此说 , 今依而用之 。”再如有关“十翼”的作者问题 , 他说:“其《彖》《象》等十翼之辞 , 以为孔子所作 , 先儒更无异论……故今依之 。”有关传《易》之人 , 他也认为“孔子既作‘十翼’ , 《易》道大明” 。
但在《周易》释名上 , 他不同意汉朝人的说法 , 提出了自己“《周易》称‘周’ , 取岐阳地名”的观点 , 认为《周易》的“周”字系“题‘周’以别于阴” 。
然而 , 最应引起我们注意的是它第一部分 , 即“论《易》之三名” 。孔颖达引《易纬•乾凿度》论《易》一名而含三义(即所谓“易也;变易也;不易也”)之后 , 他又发挥《乾凿度》的“夫有形者生于无形”说:“盖《易》之三义 , 唯在于有 , 然有从无出 , 理则包无 。”并引《乾凿度》 , 进一步将《易》解为“浑沌”“浑沌者 , 言万物相浑沌而未相离也 。视之不见 , 听之不闻 , 循之不得 , 故曰《易》也”同时 , 在孔颖达的眼中 , 《周易》又被分成了“备包有无”的《易》理和“唯在于有”的《易》象这样两部分:“《易》理备包有无 , 而《易》唯在于有者 , 盖圣人作《易》本以垂教 , 教之所备 , 本备于有 。”他引《系辞》为据 , 说:“‘形而上者谓之道’‘道’即无也 。‘形而下者谓之器’‘器’即有也 。故以‘无’言之 。存乎道体 , 以‘有’言之 , 存乎器用 。”孔颖达在这里歪曲了《系辞》的原意 , 本想以此证明其“‘道即无也” , 而正是《系辞》反驳了他所谓《周易》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浑沌”的错误论点 。《系辞》明明白白地告诉人们:“《易》者象也 , 象者 , 像也 。”也就是说 , 《易》是孔颖达所谓“唯在于有”的《易》象 。至于其“‘道’即无也”的论点 , 《系辞》也说“一阴一阳之谓‘道’ 。”而孔子颖达则承认阴阳是“气” 。他说:“以气言之 , 存乎阴阳 。”(同上)这样 , “道”既然是体现“气”的 , 也仍然是“有”而非“无” 。
然而 , 孔颖达以《易纬》为据在这里解《易》为看不见 , 摸不着 , “理则包无”的“浑沌” , 把一部《周易》整个纳入了王弼“以无为本”的唯心主义本体论 , 其对后人产生的消极影响 , 却是深远的 , 同时 , 也启发我们认识到:王弼的贵“无”论 , 可能有很多地方也从《易纬》中吸收过思想营养 。正是这些“有从无出 , 理则包无”“《易》理备包有无”的话 , 在很大程度上启发了宋人 , 使他们据此又创造出以“理”谈《易》的新说 。为此 , 朱熹与陆九渊还展开过辩论 。因此 , 《周易正义卷首》作为一篇较早的《周易》概论来说 , 对以后治《易》者所起的作用 , 是不可忽视的 。
《正义》在对《周易》经文的疏释上 , 虽以王弼注本为主 , 但亦往往取汉人《易纬》《子夏传》及其它前人之说 , 且多有考证 。也能发挥王弼注本中有积极作用的一面 。如注《乾》卦“元亨利贞”时 , 《正义》明确地指出:“物有万象 , 人有万事 , 若执一事不可包万物之象 , 若限局一象 , 不可总万有之事 。故名有隐显 , 辞有踳驳 , 不可一例求之 , 不可一类取之 。故《系辞》云‘上下无常 , 刚柔相易 , 不可为典要’韩康伯注云‘不可立定准也’ 。”这段注文充分表达了王弼注《易》 , 主张“得意忘象”的积极正确的一面 。批判了汉人对《周易》每句经文都要以卦象比附的不妥 。同时 , 它提出了“象”是“比喻”的说法:“凡《易》者 , 象也 。以物象而明义者 , 若《乾》之‘潜龙’‘见龙’《坤》之‘履霜坚冰’‘龙战’之属是也 。或取万物杂象以明义者 , 若《屯》之六三‘即鹿无虞’ , 六四‘乘马班如’之属是也 。如此之类 , 《易》中多矣 , 或直以人事 , 不取物象以明义者 , 若《乾》之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坤》之六三‘含章可贞’之例是也 。圣人之意 , 可以取象者 , 则取象也 , 可以取人事者 , 则取人事也 。”--这些见解 , 在当时都是很可贵的 。
《正义》也有不足之处 , 如它虽能兼取前人之说 , 但又囿于“疏不破注” , 时时以王弼注本卫道士的面貌出现 , 似乎非王弼之说不能立 。如《蛊》卦卦辞“元亨 , 利涉大川 , 先甲三日 , 后甲三日” 。《正义》疏曰:“其褚氏、何氏、周氏等并同郑义 , 以为甲者 , 造作新令之日 , 甲前三日 , 取改过自新 , 故用‘辛’也 。甲后三日取丁宁之义 , 故用‘丁’也 。今案辅嗣注‘甲者 , 创制之令’不云‘创制之日’ , 又《巽》卦九五‘先庚三日 , 后庚三日’ 。辅嗣注‘申命令谓之庚’ , 辅嗣又云‘甲庚皆申命之谓’ , 则辅嗣不以甲为创制之日 , 而诸儒不顾辅嗣注旨 , 妄作异端 , 非也 。”
由这段简短的疏语可以看出:唐初虽由皇帝定下《易》取王弼一家之言 , 但还有“褚氏、何氏、周氏等并同郑义” 。可见汉人郑玄《易》说在当时仍有影响 。然而注《易》只要“不顾辅嗣注旨”就要被孔颖达扣上“妄作异端”的帽子 , 而定为“非也” , 似亦使人从另一个面上悟到郑《易》至唐而亡的根本原因 。再如《说卦》之“帝出乎震 , 齐乎巽”一段 , 韩康伯本来无注文 , 但孔颖达却将王弼注《益》卦六二爻“王用亨于帝”的话 , 引来疏释一番 , 并说“则辅嗣之意以此帝为天帝也” , 使人感到极为牵强附会 , 以致引起后人讥笑 。
尽管有此不足 , 但《正义》作为一部唐人《易》著来看 , 对研究前人《易》学 , 特别是魏、晋《易》学 , 仍有很高的学术价值 。
另有陆德明著《经典释文》 , 其卷二为《周易音义》 。《释文》虽是注的王弼本 , 但由《释文叙录》看 , 晋以前的名家《易》著 , 当时尚存二十多家 , 《释文》博采众家之说 , 可惜引文过于简短 , 但正是凭了这些简短引文 , 使《释文》成为今天我们研究汉人《易》学的宝贵资料 。
作为盛唐来说 , 当时大多数读书人都归于佛 , 《易》学无所发 。流传至今较有价值的《易》学著作 , 除《正义》《释文》之外 , 还有李鼎祚的《周易集解》、史徵的《周易口诀义》及郭京的《周易举正》等 。
在这里 , 我们应该特别指出其价值的 , 是李鼎祚的《周易集解》 。
【古代易经溯源】李鼎祚生平不详 , 他于宝应元年(公元762年)完成《周易集解》 , 集当时所能见到的名家《易》著 , 自序称该书“刊辅嗣之野文、补康成之逸象” , 所采用前人者 , 有子夏、孟喜、焦赣、京房、马融、荀爽、郑玄、刘表、何晏、宋衷、虞翻、陆绩、干宝、王肃、王弼、姚信、王、张璠、向秀、侯果、蜀才……等 , 共计三十五家之多 。今天 , 我们所以能对汉《易》作出研究 , 绝大部分得于此书 。故《四库全书总目.经部.易类一》评价《周易集解》的价值说:“盖王学既盛 , 汉《易》遂亡 , 千百年后学者得考见画卦之本旨者 , 惟赖此书之存耳 , 是真可宝之古笈也 。”
汉人之《易》 , 五代之季已经衰微 , 至唐则无人问津 , 幸亏陆德明、李鼎祚在当时所见汉人《易》说中 , 摘录了其中的一部分--而这一点 , 在今天看来 , 正是唐人对于《易》学研究的重大贡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