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疗|肿瘤医生张煜:我不是“叛徒”( 二 )


肿瘤外科医生专攻手术,其实对肿瘤用药与综合治疗并不精通,这些都属于肿瘤内科的领域。理想状况下,一名肿瘤患者的药物治疗方案应由内科医生来主导。但一般患者,尤其是农村患者并不懂这些。如果并不适合接受手术的肿瘤患者首诊去了肿瘤外科,那么治疗就有可能会走偏。马进仓的情况就是这样。
马进仓全家从青海千里迢迢到上海看病,付出了信任和金钱。后来,他的女儿马荣告诉我,她觉得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我也觉得不公平。马荣找我求助的时候,是她父亲生前的最后两个月,她可能想为父亲搏得一线生机。但最后,她没能得到好的结果,亲人去世,人财两空,家人误解她,维权也没进展。我自2020年4月以来,就一直帮马进仓家人发声。自我点名批评那位上海医生的事情在网上火了之后,我被调离了门诊,到住院部工作,至今也没有恢复出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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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靠谱的治疗就是生死的差别
2020年年初,我开始在知乎上写科普专栏。积累了一些粉丝后,越来越多的人私信向我请教治疗方案,我也因此见到了许多不规范的诊疗。
当时,我搜集了一批特别不靠谱的治疗方案,计划在专栏里公布。但当我挨个征求患者和家属意见时,只有马进仓和他的家人同意我公布病例信息。除了马进仓之外,还有其他错误诊疗的受害者,但他们都不同意我公布具体信息。我觉得其中受损害最严重的,是一个鼻咽癌患者,这不是最严重的肿瘤,甚至通过积极的放化疗,是很有可能治愈的。结果在放疗科,患者被医生建议去做了粒子治疗。粒子是一种内放疗,医生把一颗颗粒子植入到肿瘤组织体内,让粒子在里面发光发射线,把肿瘤杀死,看起来很高端,但它远比标准的外放疗效果差,精度不够,粒子还会移位。在鼻咽癌的所有指南中,都是常规放疗后复发了,再考虑粒子治疗,它绝不能用来取代一线的放疗。
但那位患者没有放疗,而是直接被植入了粒子,粒子是自费的,按颗算钱。这种治疗方法,与标准放化疗相比,对患者的结果可能是生死的差别,因为植入粒子之后,他的剂量在肿瘤组织里是不均匀的,如果再进行外放疗,无法检测剂量,患者可能会出事。但医生就这么轻易地推荐了这种治疗,最可怕的是,因为有专业门槛,患者无法察觉有什么不对,也就根本不能监督这种随意的医疗行为。后来我与这位患者失去了联系,说实话我很担心他的状况。
作为人类众疾之王,肿瘤的治疗其实是有严谨的规范可遵循的。在中外权威的治疗指南中,每个阶段都写明了有确凿证据的检查和治疗,对于胡乱修改的方案,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问题。治疗指南更新很快,每半年甚至几个月就出新的版本,比较权威的有中国临床肿瘤学会(CSCO)的常见恶性肿瘤诊疗指南、美国国立综合癌症网络(NCCN)每年发布的各种恶性肿瘤临床实践指南,及欧洲肿瘤内科学会 (ESMO)的指南。
国家的医保政策也是跟着指南走的。权威指南推荐的标准化疗,现在几乎都可以由医保报销。在很多人的观念里,肿瘤作为重大疾病,治疗花费应当是无底洞。但其实真的可以花很少的钱,进行正规治疗,并获得很高的生存率。我多次写文章劝肿瘤患者花钱要理性。大多数的高价检查要理性对待,而且大多数情况下,即使按最少的花费治疗,疗效也差不了很多。
贵的不一定是好的,最昂贵的治疗方案甚至可能换来更差的效果。如果为了追求使用昂贵的药物,完全偏离各种指南,极有可能令患者利益受损。从我在网上收到的病例看,许多标准方案被改得一塌糊涂。我经常看到的是,对肿瘤患者,什么治疗花费高,就给他们推荐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