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邦阁】道在“虚”中

道在何处?常人迷茫,不知如何寻求 。
老子曰,“大道泛兮,其可左右”(《道德经》第34章) 。庄子在《知北游》中明确指出“道无所不在”,并指出道之存在的可能位置,譬如在蚁蝼、在秭稗、在瓦甓,甚至在屎溺 。按庄子的说法,道弥散于天地间,一切皆因“道”而立 。《淮南子》发挥庄子大义,言“四方皆道之门户牗向也,在所从窥之”(《淮南子·说山篇》),意思是说,四面八方都有道的门和窗,就看你从哪儿找到通往大道的路径 。
道弥散于宇宙之间,而世人却未能体悟到,主要有两个原因:其一,此言道以无形、无名之虚灵状存在于世,难以目视,亦难以说出;其二,世人为外物所执,缺乏观道之“慧眼”,尤其缺乏虚灵之心态 。
无疑,得“道”需要路径,亦需要“下功夫” 。老子言“致虚极,守静笃”(《道德经》第16章),概略地给出了体道的途径:“虚”、“静”是门径,而“极”、“笃”则是功夫 。虚到极处(即老子之“极”)、静到彻底处(即“笃”),那么,便可以体悟玄之又玄的大“道” 。
      当然,由于道本身“恍兮惚兮”,无有定相,因此很难让虚、无之道显现出来 。善用格言、诗歌的老子过于理性,即便他对道进行过不少描述,但仍给人一种“神龙不见其首”的感觉;至若庄子,则“以谬悠之说,荒唐之言,无端崖之辞”,尤其以浪漫之想象,把形而上的“大道”生动活泼的故事“描述”出来,从而给修道之人如何体悟大道提供了可能性的参考 。考察庄子笔下的得道之人,除了古代传说中的圣人、藐姑射之山的神人及大儒颜回等通过特定的“心斋、坐忘”工夫外,得道的大多是普通的百姓——其中尤以工匠居多——通过技艺的方式为世人提供体道的“方便法门” 。
宰牛的庖丁“庖丁解牛”的成语为人熟知(语出《庄子·养生主》) 。一个宰牛的屠夫,当手之钢刀进入牛体之后,其动作仿佛是舞蹈,其节奏仿佛是音乐,难怪文惠君看后竟然惊呆,发出“嘻,善哉”的赞叹声,并有“技盖至此乎”的追问!
且看庖丁怎样回答:“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 。”
其义为,我追求的是“道”,它远远超过了“技” 。接下来,庖丁解释说,先前自己宰牛同其他人并无不同,开始看到的也不过是一头牛而已;然而由于专心于此业,
3年后所见到的就不是一头浑沦的牛了(大概进入了牛的器官、关节等细节部分);而又经过了十数年,在宰牛时,则根本不用眼看,而是以“神遇”,即言其精神与牛合二为一,不分彼此 。到此火候,手中之刀不过是身体的延长,手之动作不过随“意识”(神)发动而已,即所谓得心应手之意 。“庖丁解牛”俨然是一种高妙的“行为艺术” 。究其要因,在于庖丁十数年凝神于“牛”而同牛浑然中处(虚),合于大道 。
佝偻承蜩说的是一个驼背老人粘知了的故事,文出《庄子·达生篇》(《列子·黄帝篇》亦有记载) 。孔子到楚国去,经过树林,看到一个驼背老人粘知了的技术非常精湛,犹如囊中取物一样娴熟 。于是上前问曰:“粘知了也有‘道’吗?”老人回答:“有道 。”接着老人说其心得:开始的时候,竿头上叠放两个丸子不会掉下来,那么粘知了失手的机会就很少;累叠三个丸子而不掉下来,失手的机会只有十分之一;累叠五个丸子而不掉下来,就好像“取物”一样容易了 。
当我执粘知了之时,身如枯木,心在蝉翼而无二念,不肯以万物换蝉翼,“何为而不得” 。
孔子听后,对弟子感慨道:“用心专一,凝神会精,不就是说的这位驼背老人吗?”驼背老人的成功之处,同样在于聚焦于“蝉”,不为外物所动(虚),而终能与蝉合一,与道合一 。
梓庆为鐻讲的是一个名叫梓庆的木匠(文出《庄子·达生篇》),善于用木头作鐻(一种乐器)的故事 。据说,当鐻做成后,凡见到者无不惊为鬼斧神工 。鲁侯见后颇惊讶:“你是用何种方法做成的呢?”
且看梓庆的回答:“我是个木匠,没有什么妙法 。不过,我有一条,就是做鐻之前,不敢耗费精神,一定斋戒使心灵安静 。斋戒三天,不敢有庆赏爵禄的想法;斋戒五日后,不敢有毁誉巧拙的念头;斋戒七日后,不再想念我的肢体 。这个时候,我忘记了朝廷,忘记了一切干扰,然后进入山林,观察树木的质性,看到形态极合的——那就是天然的钟鐻呈现在眼前,然后稍加施工 。如果不是这样,就不动手去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