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妇|异 化

己亥岁某日子夜 , 长子忽现高热、抽搐 , 哭闹不止 。 情况紧急 , 愚夫妇二人遂简单收拾必备物品 , 叫车直奔医院 。 挂急诊 , 当值大夫检查后 , 言扁桃体有红肿 , 疑为感冒所致;开了退烧口服液 , 嘱再发热时便即喂服 , 并建议住院进一步诊疗 。 愚夫妇二人皆学文 , 医学常识匮乏 , 遂遵医嘱入院;继而抽血化验 , 折腾几至黎明 。 天明后输液 , 至午间 , 小儿情况已趋平稳 。 次日 , 又例行输液 , 小儿已精神旺发 。 二日后 , 愚至医院办理出院手续 。 令人深为震惊的是 , 清单上仅验血一栏 , 竟有七十余项化验 , 其检查之细密由此可见一斑 。 而大夫所具出院小结认为 , 长子因感冒发热而致惊厥 , 别无他症 。
【夫妇|异 化】无独有偶 。 辛丑春 , 次子感风寒 , 先是打喷嚏 , 接着又增加了流鼻涕、偶尔咳嗽等 。 视其症状尚且不是太严重 , 愚夫妇乃“久病成良医” , 自行到药房购买感冒药喂服数日 , 然而没有效果 。 无奈之下 , 又于一日午间到这家医院问诊 。 排队良久后终于见到了一位副主任大夫 。 她娴熟地用银亮的听诊器听了病号肺部后 , 迅速开出了七项检查单 , 并嘱愚夫妇待上述诸项检查做完出结果后再到门诊 。 经咨询得知 , 由于病人太多 , 做完这些检查的时间并不确定 , 可能三五日 , 可能十余日 。 愚夫妇商议 , 小病定然已拖成大病 。 情急之下 , 遂来到一家私人诊所求医 。 医生是位女士 , 耐心听完病状描述后 , 取了一片压舌板伸进病号口中 , 在手电光照耀下仔细观察 , 然后判曰:“感冒引起扁桃体发炎 , 无大碍 。 雾化五天即可 。 ”
常见的感冒需要数十项乃至上百项检查 , 甚至住院治疗 , 愚深信这在今天绝非偶有存在的现象 。 从人类历史走过的历程来看 , 就一些常见病症而言 , 经验颇丰的医者肉眼观察往往会胜过机器诸多冷冰冰的检查 。 但当所有的检查都唯有依赖机器的时候 , 随之而来的就是人与技术间关系的异化 。
近两百年来 , 得益于现代科技的飞速发展 , 医学、生命科学领域创获极多 。 生命遗传的基础物质——基因被解码 , 助益了疾病的预防和治疗;肆掠人类的顽疾——疟疾的克星青蒿素被发现 , 挽救了全球数百万人的生命等 。 这些永载史籍的伟大发现照亮了人类前行的道路 , 许多新技术借此获得创生、发展 , 人身体上诸多此前的不治之症被攻克 。 然而 , 与伟大的科学成就相伴生的 , 则是人对以机器为代表的技术的过度依赖 。 人类以其智慧拓展科学的边界 , 在科学的基础之上研发机器 , 重要目的乃是欲将其作为人手、脚、眼等器官的延伸 , 以进入力所不逮的领域 。 历史上无数科学巨人穷其一生之力攻克科学难题 , 其初心乃是解开人类自身及其周遭世界的秘密 , 进而使在科学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实用技术造福于芸芸众生 。 时至今日 , 其客观结果却是人对机器的过度依赖 , 是人与技术关系的深度异化 。 试想一下 , 若手机、计算机甚至是更为基础的电力某日突然消失 , 我们将如何工作、生活?若没有高速铁路、公路 , 我们又将如何出行?一个世纪以来已有不少思想家进行过思考和批判 。 但遗憾的是 , 他们的所有努力皆未能扭转这一趋势 , 而且还越演越烈 。
异化的越演越烈 , 虽为客观存在 , 但也还尚有“净土” 。 长子出院后数月 , 愚因胸腔不适去同一家医院就诊 。 大夫询问一些情况后 , 建议观察一些时日再行处理 。 愚问:“不吃药么?”答曰:“无明显病征 , 如何吃药?”数日后 , 愚胸腔的不适感逐渐消失 。 不过 , 像这位不利用精密仪器所提供的大量数据作为支撑即作出判断的大夫这类人 , 在技术异化大潮的卷挟下恐怕将越来越稀有和珍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