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夏天,我就只想安安静静地做个吃瓜群众( 二 )


故乡的西瓜全国有名 , 甜瓜自然也坏不到哪儿去 。 从瓜地摘一个滴溜溜的瓜 , 用刀子切下一角 , 甜蜜中是一口清香的瓜味 。 乡人常说 , 瓜瓤瓜子不能吃 , 容易吃坏肚子 。 哼 , 我偏不信 。 我吃瓜 , 都是连着瓜子和瓜瓤一起吃下去 , 因为一只瓜中 , 最香最甜最软的就是瓜瓤 。
甜瓜顶饥 , 吃下两个甜瓜 , 连饭都不愿意吃了 。 从前老佛爷度夏最爱吃“甜碗子” , 新采上来的果藕芽切成薄片 , 用甜瓜里面的瓤 , 把籽去掉和果藕配在一起 , 冰镇了吃 。 吃上一碗 , 清凉五内生 。
记得小时候吃过一种花皮甜皮 , 长长的腰鼓形 , 皮薄而光滑 , 身上有斑纹 , 肉格外松脆 , 水分含量高 , 味道清淡 , 糖度低 , 味道很是爽口 。 这几年吃到的玉茹甜瓜 , 皮薄如纸 , 表面为乳白色 , 果肉淡青如翡翠 , 看一眼 , 就沁凉入心 , 成熟的果肉又沙又软 , 仿佛是快化的抹茶冰激凌 , 用勺子一挖 , 轻而易举就是绵里藏蜜的一大块 , 放进嘴里 , 立马化为清甜的汁水在舌尖奔涌 , 如蜜如饴 , 吃后 , 手和嘴都糊了一层蜜糖般的汁水 。 如此绵软的甜瓜 , 就是没牙的老太婆也可大快朵颐 。
甜瓜成熟时 , 戴着草帽的瓜农 , 推着一车车甜瓜出现 , 奔波在城市和乡村的街道里 , 叫卖着甜瓜 , “桑葚才肥杏又黄 , 甜瓜沙枣亦饭粮” 。 林则徐在《回疆竹枝词》中 , 描绘了新疆很普遍的一种饮食习惯:以瓜代饭 。 其实 , 在江南亦是如此 。 甜瓜上市时 , 正是暑热逼人时 , 我有时吃一只甜瓜就当一顿饭 , 一个月下来 , 体重重了几斤 , 不免怀疑自己身上长的是果肉 。

小区门口有水果店 , 卖各种水果 , 甜瓜有五六种 , 我买了个哈密瓜 , 剖开切成几片 , 一吃 , 毫无瓜味 。 想想旧时吃瓜 , 吃的都是十成熟的瓜 , 产地与销地很近 , 瓜全熟了才摘 , 入口 , 一股子熟甜的瓜味 , 那时吃瓜 , 什么瓜就是什么味 , 西瓜是西瓜的味 , 甜瓜是甜瓜的味 , 黄瓜是黄瓜的味 , 现在物流发达 , 瓜四五分熟时便摘下 , 运往东西南北 , 盖因八九分熟的瓜 , 长途奔波后容易烂掉 , 故摘下的全是未熟的瓜 , 全无熟瓜之鲜、鲜、香、脆 , 那味道差得不是一丁半点 。 或者因为保鲜技术的到位 , 去年的水果还在出售 , 样子依旧 , 但一嚼 , 面而干 , 如话痨婆娘说过几十遍的陈年烂谷子事 , 全无新鲜劲 。
年轻时 , 有如狼似虎的胃口 , 一到盛夏 , 拎一只大西瓜回家 , 一个人 , 用勺子挖着 , 吭哧吭哧就吃完了 , 中年如秋 , 脾气变得温和了 , 胃也变得温和了 , 再也不似饕餮那般 , 面对食物如风卷残云 , 一只西瓜买回家 , 两三天还吃不完 。 因为顾忌着胃 , 顾忌着糖分 , 顾忌着体重 。 西瓜很少买了 , 买的多是甜瓜 , 小个 , 切成几片 , 两个人分着吃 。
朋友从黄岩来 , 给我带来几个甜瓜 。 三两个甜瓜 , 放在案头上 , 香气一阵一阵朝你鼻孔里钻 , 它的香 , 比木瓜略淡 , 却浓于佛手瓜 。 见瓜如见老友 , 不用言语 , 就觉亲切 。 此刻闻着它的香气 , 好像还在故乡的瓜地里 。 炎炎夏日 , 切几瓣月牙儿的瓜 , 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做个吃瓜群众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