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女性健身图景:掌控身体意味着什么( 二 )


小时候由于医生误诊 , 她被注射了激素药物 , 之后便开始不受控制地发胖 , 周围人的歧视和嘲讽随之而来 。 在成长历程中 , 她尝试过各种减肥手段——节食、吃减肥药、大量运动、暴食催吐 , 身体随之出现了头晕、长痘、慢性胃炎、脱发、牙齿松动等种种问题 。
在“减肥-复胖-再减肥”这个循环中 , 她渐渐失去了自我的掌控感——“无休止的自我检查、自我惩罚 , 我不再是自己生活的‘主人’ , 只是在践行这个社会对我的要求 。 ”
肥胖者常常会经历一种“健身即美德”的道德捆绑 , 他们遭受的歧视也大多来源于此 。 人们倾向于把训练有素的身体痕迹与某种品质挂钩 , 锻炼意味着一个人对自己身体的控制 , 而肥胖就意味着意志力薄弱 。
熊欢认为 , 单纯把肥胖归罪于个体的不自律 , 就掩盖了公共治理的责任 。 在被996加班和高热量饮食充斥的都市生活中 , 我们的身体大多是失控的 。 许多学者认为 , 肥胖是一个现代城市病 , 它不仅是个人问题 , 也反映了社会分层、社会公共资源分配不均等结构性问题 。
与此同时 , 那些“理想身体”的持有者也不仅仅只有她们自己 。 熊欢说:“大众明星是一种文化产品 , 他们的外表、形象 , 甚至行为都是被塑造的 , 他们有自己的化妆师、营养师、减肥师、健康师等等 , 这些部门都是在对其身体进行塑形 。 我们本来是在消费这个‘产品’ , 可有些人如果偏要变成那样的‘产品’ , 那就会很痛苦 。 ”
“下着雨跳舞那种感觉真的好high”
尽管如此 , 追求理想身体并不是所有女性的运动选择 。 《凡身之造》中一个来自农村的案例即是如此 。
木木26岁 , 育有两儿一女 。 她从小喜欢跳舞 , 但结婚之后就没有了时间 。 直到孩子上学后 , 木木和丈夫一起到了县城的工地上干活 。 她偶然看到县城的小广场上有人跳舞 , “就像找到了可以呼吸的地方” , 立马加入进去 。
以后每天下班 , 她会骑20分钟摩托车赶去跳舞 , 那是她生活中少有的浪漫时刻 。 “每晚都想跳 , 下雨了也跳 。 下着雨跳舞那种感觉真的好high 。 ”
广场舞成为木木享受生活的一种方式 , 而不只是为了身材 。 这正是《凡身之造》一书始终强调的“主体性”的含义所在 。 无论如何 , 她们参与体育活动的主要目的是“为自己” , 而不是为了“别人怎么看” 。
熊欢团队发现 , 在农村生活中 , 自娱自乐是健身带给女性的最大满足 。 熊欢将这样的差异归因为 , 农村女性感受自我的机会要比城市女性更少 , 所以她们更容易在体育活动中找到认同和满足感 。
平日里 , 木木也会注意自己的身材 , 但她不追求极致的瘦 , 也不喜欢“健身网红”们细腰翘臀式的身材 。 她对自己的外形要求是“看起来舒服就行 , 跳起舞来身体轻盈” 。
木木发现 , 农村女性“基本很少会去刻意地塑形 , 也很少人有控制饮食和运动塑形的意识” 。 虽然她自己会跳舞保持身材 , 但“不好意思化妆去工地上班”——她的工作环境几乎是反修饰的 。 农村女性健身没有很强的功利性 , 大概是因为那个结果本身就不是属于她们的“利” 。 相比之下 , 健美的结果带给城市女性的则是不一样的内涵 。
熊欢曾研究过中国城市女性体育参与的分层现象 , 她发现 , 中产阶层女性的外表往往与其“社会定位、事业成功、经济目标的实现等因素密切相关” , 她们希望通过体育参与来确立自己社会地位 。 因此其体育参与的方式具有很强的“消费性、目的性以及文化诉求性” , 比如以塑形为健身目的 , 通过购买昂贵的运动服装体现她们对高质量生活的向往和追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