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者|癌症舞者( 三 )


一次,妻子把一根软软的竹竿伸到人群中,说“愿者上钩”,竹竿正好碰到了张渝生的后背。见大家一起哄,妻子红着脸跑了。从此之后,宣传队里的人就开始把二人往一块撮合。
去年,张渝生的妻子因卵巢癌去世。从确诊到走,只用了7个月。他一下子瘦了8公斤。
家里的茶几上堆满了一摞摞的药盒;饭桌上,几盘剩菜,用保鲜膜封着。一条吃得只剩下头的鱼最抢眼;客厅角落里堆满了纸箱。书柜上有一张黑白照片,一个一头卷发的女孩靠在一个穿着白衬衫男孩的肩膀上,两个人笑着望向前方,这是张渝生和妻子年轻时的合照。
“她在时,家里清清爽爽的。她一走,我也不知道怎么收拾,乱七八糟的东西越堆越多”,站在客厅中间,张渝生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妻子是干家务活的一把好手,结婚后,张渝生连一双袜子都没洗过。
妻子走后,每天早上四五点,张渝生就坐在沙发上流泪,“很孤独”。在生活上的无力感,更加重了思念。他不想出门,不是对着妻子的遗像发呆就是去院子里站着。绿洲排练,再也叫不动他了。
“如果到了我撑不到的那天,我会去找你的”,张渝生常在深夜发朋友圈。绿洲艺术团团长周韵律看情况不对,给他打电话,“艺术团不能缺了你,你要为了大局着想”,才把张渝生叫出了家门。
现在,张渝生又恢复了以前的生活,每周六是绿洲艺术团排练的日子。张渝生早晨7点就出发,和小外孙女告别后,往公交车站赶。
舞者|癌症舞者
文章插图
段立在“告别演唱会”上跳舞。受访者供图
“告别世界”的演出
在绿洲艺术团,几乎每个人都会主动提起一个名字——段立,团友们描述,她脸白白的、腰很细,身材、模样都很好,团里都叫她“小水仙”。
团友们说,段立是个“舞痴”。每次排练,来得最早,练到衣服能拧出水来再走。家里专门有个练功房,每天早上,还会去游泳、健身。
2018年9月的一天,绿洲艺术团的成员都收到一个邀请,段立请大家参加一场演出。
一个小剧场里坐了五六十人,现场还有乐队,除了绿洲的团友,段立还请来自己一群玩乐器的朋友,她的主治医生也坐在台下。
“谢谢大家接受我的邀请……”段立穿着一条银色的裙子,化着妆、拿着话筒站在台上,为自己主持。
这个时候,陈明才明白这是段立给自己做的告别演出。演出的前几个月,段立的肝癌复发了,手术效果不好。
段立和绿洲的姐妹合跳了一支藏族舞,她甩着长长的水袖,一遍遍地转圈。腰不似之前灵活了,但精神看起来不错。
随后是一段独舞。段立换了一身白色的蒙古族长裙,裙角缀着湖蓝和金色的镶边。脚踩银靴,她伴着音乐,身体后倾,有韵律地抖动肩膀,脸上始终带着微笑。
“感谢绿洲的姐妹们,永远为我留着一扇门,愿好人一生平安,愿世界永远美好”,跳完舞,段立举着话筒说。说最后几个字时,她声音哽咽,说完,深深地向台下鞠了一个躬。
陈明回忆,跳完那支独舞后,段立的脸色煞白,“她想给自己一个完美的告别,想让大家记住她最美的一面”。
一个多月后,大家听到段立去世的消息。
段立曾留下遗言:“不要送别”。“她是把自己的生命扔进舞蹈里了”,陈明说。
段立的离开给绿洲的很多人都带来震撼,“她想把自己最漂亮的一面留给大家,走得很有尊严”,陈明说。
陈明在绿洲艺术团有一位病友,叫万蕾。陈明说万蕾是一个乐观的人,一直为治疗自己寻找各种新的疗法。患病期间,还生下了女儿,满怀欣喜地迎接了新生命。“只要活着,就有无限的可能;活着是一件让人很快乐的事情。”陈明一直记得万蕾的话。